書店，城市風貌的地標書跡處處，一去不回

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已故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曾以此語勉勵後進，學問之道不在於校園環境佔地多寡、教學樓有多少棟、設備有多先進，沒有大師坐鎮終究成不了一流學府。時至今天，縱有大師，沒有一座館藏萬千的圖書館，恐怕學人也只可生巧婦難為無米炊之嘆也。

若把圖書館比擬為大學的靈魂，那麼，散落城市各處的書店便堪比當地名勝。遊覽一圈，鄉情盡見。

以美國為例，大型連鎖書店Barnes & Noble佈局井然，時尚、小說、進修、漫畫、文藝，咖啡廳一應俱全。七層樓高，潮流物置於底層、童書樓閣備有遊樂場，頂樓則為休憩，與之大型商場無異。顧客面向全體市民，出售則是家庭樂。美國的書店就像位朝氣青年，日新又新，求變手段多樣。

歐洲書店則別具韻味，在古雅與新意間徘徊，外觀潮童內裡曾祖。門外懸掛一幅用色鮮明的當代塗鴉，門內儼如十八世紀宮殿，典雅堂皇。書櫃洋溢檀木芬芳，香氣襲人；櫃上則栽種了數點綠意，份外清新。歐洲書店宛似紅花配白髮的百歲老人，莊嚴中不失稚氣。

澳門人所缺真的只有書店？

與之相比澳門書店出奇平凡，甚至有不少人認為本澳沒有真正的書店。有的充其量是教科書的大賣場，店內既沒有典藏，亦無新穎佈置，封塵書堆十年如一。環顧澳門書店，事實真的如斯？

現存在澳門各大小的書店約有十餘所，貨品相似然特色各異：集新書舊學實用於一身的「宏逹達」、｢「星光」｣、｢「文化」｣， 賣書兼賣文具的｢「環球書局」｣，主攻內地用書的｢「珠新｣」，別具葡韻的｢「葡文書局」｣；另外，以港台青年讀物為先的｢「一書齋｣」，專收宗教寶藉的｢「耶路撒冷之城」｣、｢「聖保祿書局」｣；以及充滿個性的｢「邊度有書」｣、｢「愉悅屋」｣等。要說這彈丸之地沒有書店，未免有失中肯。

溯其原委，恐怕是商務倒閉、悅書房謝幕，珠新換址等接二連三事件敲醒了部份讀書人耳目，驚覺書店日危。紛紛向政府建言，望拯救這式微行業，減租與立法成為了兩大主流意見。

兩者並行真能為賭城添上幾分書卷味嗎？我們不禁要反問，除每年一度的書展與開學日，平日的書店人流稀疏，那怕是賭場半小時的過客量也不如；縱在週末，也敵不過擠滿人的咖啡廳、吵鬧茶館、狹隘公園，甚至是家中冷冰的沙發。說到底，在普遍澳門人心中，書店絶不是悠閒好去處。

寫作歷程教學專家Hayes & Flower曾指出：「｢閱讀是一種習慣，上佳的讀者視閱讀為日常生活。｣」鄰岸臺北地價動輒上億，但像誠品、苿茉莉、金石堂等遍地開花，三民、商務、學生等老店依舊健在，水準、女書店則異軍突起。臺灣地鐵內一人一書的奇景，教港澳人汗顏。租金，那只不過是緊箍頸項的繩索，真正扼殺書店存在的，卻是群眾品味。

工作成了懶惰最佳藉口

學術研究發現，父母的伴讀時間，往往與孩提日後的閱讀量呈顯著關係。日夜無間的賭場運作，直接剥剝削了親子相處時間，間接削減了伴讀機會，孩子閱讀的品味自是日損又損。無怪乎澳門閱讀水平的殘局，任由政府行了多少步棋，也只能興嘆：中英文網上閱讀、添設的閱讀角、校園之E-Class等也無力扭轉敗勢。軟硬兼施的網路文章尚不足以打動青年人，更何況厚厚的一本圖書？

書店的盛衰不但左右閱讀氛圍，更裙帶影響文學發展。廖子馨、飛歷奇等終究敵不過韓流與日風，本土作家似是未曾存在，青少年又怎會身處在一個閱讀氛圍上佳城市？

把責任推在賭業身上想來是最方便，惟與駝鳥埋首地底無異。賭的本質不因美其名為娛樂而有所改變，自古以來便是一種惡疾，空抱怨賭場染污讀書氛圍，與小孩責怪打機影響學習同樣幼稚。若把責任推卸，無妨追根究底，從時代的弊端談起。

作者已死，讀者也亡

電子書的熱潮是一股焚風，燒毀一間又一間書店、烤焦各式各樣的紙本刊物、融化數百年的書商集團。小店敵不過時代洪流而倒閉，老店也只能努力苟存。這股野火雖然燒毀了整片書林，但卻無法取走埋在人類心田下翻書的原始欲望，只求功效優先的心態才是世代毒藥，讓書種枯死的元兇。

德國哲學家尼采(Nietzsche)曾預言，二十世紀後將會是一個白痴年代，全因人們相信理性與科學能駕馭一切。數據、實驗、綜合前人、格式行距等這些學術要求淹沒了專業文章的市場，改變了消費者的口味。為迎合需求，知識份子漸忘了創作經典的歷史使命，紛紛投向SCI與SSCI的懷抱。有識之士花上一輩子，只為在國際期刊留名與綜合別人成果，任由誰，也沒有精力歷盡數年寒暑撰寫一本無助升等的己見專書。學者取下頂上光環，搖身變成層壓式的推銷員。唯一不同的是學者大多不穿西裝，而是一件學術糖衣。

而身為普羅大眾，每天便只有被訊息源強姦的份兒。在全民皆作者的後現代，優作與贋贗品難以區別，求生只可被騙與靠運。速食文化所強調的不是吃什麼，而是吃得快，品味並不重要。西洋人一堆高效學習、快速閱讀、圖像記憶之技法正合乎華人務實脾胃，食而不知其味，總勝過填不飽肚子。

若書業已近黃昏，何不擕攜上相機，按下快門，留下晚霞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