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真情-兩個人講述他們如何救援郭川

2016-11-09

【新華社北京11月7日電】北京時間7日的下午一點半,記者撥通了謝航的電話。他剛參加完搜救郭川的飛行回來。當時是夏威夷時間晚上7點半,他說自己非常累,要馬上睡覺,說不了太多。

謝航說:「我1991年來的夏威夷,來了25年,一直在做漁業生意。今天我也登機去搜救郭川了。他落水的地方順著水流方向下游有五六個島礁。那裏的海域有點奇怪,洋流從南向北從第三和第四礁中間流過後就東西分流了,所以郭川有可能漂向了東邊,也有可能漂向了西邊。這給搜救增加了很大難度。」

「我在這個行業裏很久了,我自己也是拿到牌照的潛水員,在接近20年職業生涯中,身邊有12個人出了意外去世了。我經歷過很多類似的事情,我很清楚,如果在海上落水超過三天,不太可能在水中存活。我當時就判斷,如果郭川運氣相當相當好,洋流剛好把他送到那些小島礁的附近,然後他自己上去了。那他就可能活下來。」

「根據洋流情況分析,郭川70%的可能性是往東漂去了。所以昨天飛機往東飛去搜救,飛了一圈,回來說沒有找到。昨天我沒上飛機,今天我上去了,飛機往西飛去搜尋。往西的洋流流動速度很快,今天我在機艙裏要飛行員儘量飛時間更長一些。我們飛了很久,空中搜看了6個島礁。我們低飛了很長時間,有點辛苦。我們從夏威夷出發時飛行高度是3200英尺,貼近島礁搜尋的時候降到1000英尺,最低的時候只有500英尺,很低很低的。當時飛行速度降慢,我們能看清下面的情況。我們飛的是固定翼飛機,不是直升機。直升機飛不了那麼遠。我們去搜尋的最遠的島礁,距離起飛機場有900多海裏。」

「這些島礁中有一個上面有淡水。那裏有一個二戰期間修建的小型飛機場,現在已經廢棄。我最希望郭川出事時知道這個島。如果他知道這個島的存在,穿著救生衣是可以漂到那裏的,不算特別遠。島上有二戰期間修建的帶有淡水的設施。昨天我們重點搜尋了這個島,但沒找到他。」

「這次參與搜救的全是專業人士,有3個救生員,一個美國海豹突擊隊的退役隊長,一個超級三體帆船的資深船長,一個有40年經驗的潛水員,還有一個是醫生。我算是半專業的,但我懂潛水和洋流知識,因為我們是靠海為生的。」

「這次飛機搜救只能進行兩天,明天不飛了,因為只籌到了兩天的錢。這次搜救活動就結束了。是家屬親友出的錢,我去幫著找的專業人士和飛機。」

「我是10月30號從國內回來的,剛下飛機,他們就找到我幫忙,讓我找飛機。我第二天就找到了飛機,但需要次日中午12點之前把錢付給飛機公司,那樣我們就可以儘快出發搜救郭川。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緩啊,當時就像打仗一樣,儘快匯款過來,後來就有人把錢匯過來了。隨後我們就急忙籌備,進行了兩天的搜救。」

正在夏威夷組織搜救郭川的團隊總經理劉玲玲介紹,謝航這幾天一直不要任何報酬地為他們四處奔波,自己的生意都暫時放下了。

謝航在和記者的交談中最後提到了有人緊急把錢匯給了飛機公司,讓飛行搜救得以成行。記者經過調查,找到了這個匯款的人。她是郭川的同學,在美國舊金山定居。她願意和記者分享事情的經過,卻要求不披露她的姓名。「因為,我覺得我為郭川做得實在太少了。」

她說:「當時是淩晨一點多,我接到了郭川家人的電話,請求我給飛機公司寄錢。我最為難的地方是沒有任何匯款合同憑證,對於收款公司一無所知。我手裏也沒閒錢,只能把用來供女兒上大學的學費寄過去。」

「我知道當時不能和任何人商量,無論和誰商量,對方都會說不。換了別人拿同樣一個事情來問我,我也會說:千萬別這樣做。」

「郭川的家人說形勢萬分危急,其他渠道打不過錢去,我必須要在當天中午之前把錢寄過去。我接到電話後馬上起床上網去查閱收款公司的情況,早上8點多給他們打電話,希望能敲定合同。對方的答覆很簡單:必須中午之前把錢打過來,否則明天無法組織營救。他們不管我有多難。」

「我去銀行寄錢,因為沒有合同,銀行經理想盡了辦法不讓我寄錢。他認為這很可能是個騙局,問我認識這些人嗎。我說一個都不認識,但一定要把錢打過去。我後來給飛機公司老闆打電話,告訴寄去的是我女兒的學費。我必須要相信他沒有騙我。」

「我當時壓力特別大,不能讓這個事壞在我的手裏。郭川出事後,我們同學都很給力,策劃了很多活動,但挫折不斷,都不能成行。我覺得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做成的、或許是最後一次營救行動。我覺得絕不能讓行動壞在我的手裏。雖然郭川已經失聯十多天了,但這時不能理性地去思考:付出這麼多人力、物力和財力,有什么意義?這不是一次理性的行動,我們是要做個心靈的慰藉。還是那句話,這是郭川家人唯一的一次‘成功’行動,對他們將來的心理狀態很重要。你說我怎麼可能拒絕?」

「郭川家人承諾只是借我的錢應急,很快就會還我的。所以,我真的沒做什么,沒什么值得宣揚的。」

「十多年前回國參加同學聚會,郭川抱著一個手提電腦,那時有臺筆記本還是很酷的。他讓我看他的一些探險照片,關於他飛三角翼什么的。他講得很認真,很嚴肅。他在追求一種生活的意義。在國內那個浮躁的氛圍中,我第一次聽到了另外一種的聲音。我非常的驚訝,知道這個同學不是過去我認識的那個聰明淘氣的小傢夥了。」

「我從來沒把他當英雄看待,從來沒有對他說‘加油’,也沒有鼓勵他去創造新的世界紀錄。看到他,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很心疼他,我感覺他有壓力,內心有種東西在攪擾他。」

「郭川一直在追尋生活的意義,一直希望帶給大家積極的影響。他激勵我們永遠去做更好的自己,積極面對人生。我從他那裏得到了很多,卻從來沒能為他做什么。我很愧疚!我現在非常想念他。」

(新華社記者馬邦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