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各地政府都在玩國際標準
2019-04-08
遊戲規則
近幾年,合符國際標準已成為了不少政府的慣用術語。一堆定期發表的國際研究報告,莫論當地有否參與,皆能透過成果比較作為凸顯政績的重要手段:於世界排名前列、位居全球首位,遠高於國際水平等。
事實上,國際標準由來以久,從比較研究學的角度可以追溯至古希臘、羅馬時期的世界觀,而大家熟悉的「中體西用」也深具此意味。但在當代意義下的國際標準則是由聯合國及其延伸組織設立開始:世界衛生組織、世界貿易組織,以及國際標準化組織等,政治、經濟、民生、教育、衛生,逐涵蓋所有範疇。
而自全球化的急速發展以降,世界各地對此的關注與日俱增,有人歸因於潛藏的後殖民主義,但更大因由是其背後龐大的政治資本:當全球資訊於市民而言是唾手可得,意味除了用「身體」感受政府的成果,更可用國際標準檢視政府的「為民程度」。
而當這些「客觀」與「國際」的數據、成果,未能換來市民的信心,取而代之是充滿質疑與不信任。除因為「政府」一詞在各地文化語境上的不同意義,歷史以來的民望繼承也佔重要的角色。但問題的癥結,始於普羅大眾對國際標準態度產生質的變化,此種思維範式的轉移席捲全球,顯示不是一句「民智未開」足以解答。
內在的矛盾
對於國際標準的質疑,去年BBC一篇題為:「如何判定一個國家的真實發展水平?(How can you measure what makes a country great?)」有深入的分析。內文提出一項各國政府共同關注的問題:「過去100年來,人們一直使用兩個指標評價一個國家的發展水平。其中一項是國民生產總值GDP,另一項是失業率。然而,如果要評價一個國家對其國民提供的服務水平,這些指標就顯得不完整,缺乏指導意義」 。
文中以數項有力的例子,作為論點的佐證:當評估能否獲得教育、食品和平價住房,窮國得分會高於富國;美國人均GDP位列全球前五,但美國社會發展指數卻只排在世界第18位(接近愛沙尼亞);瑞典最北地區的人均GDP和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相同等。文中認為,這種缺陷是可以理解的,它為國際指標的發展作了一個良好的開端;但也警告,如果政府只聚焦以經濟學的角度思維全盤的社會議題,包括:GDP、投入水平等,將無助拉攏民心,也未能有效統計。相反,更應看重國家對於公民履行承諾的程度,以及維持的時間長度作為評量:即便市民的參與與受惠的真實情況。
國際標準向來備受質疑,除了富有菁英色彩主義、西方主流價值,以及南北爭議等學術質疑,更在於其「堅離地」的本質—一大堆使民眾困惑、但卻無助解決當下面對生活困境的學術符號、用語、數據與口號。特別是全球貧富差距的急速加劇,更使這些「標準」被民眾視為糖衣陷阱、騙徒技倆。
而跟隨後真相年代,民眾對「真」「假」的判斷多了更深一層意識型態的領悟,客觀標準並不存在,正確的解讀只基於政治光譜上的定位;而在大數據的年代,國家國地區政府的「罪證」,更是輕易獲得—政府如何擷取有利自己政策的國際研究成果,而忽視整體的建言,此種取態更進一步削弱國際標準的客觀性與公信力。
從民意到國際博弈籌碼
伴隨人工智能、大數據技術的逐漸成熟,市民會對數據的解讀將前所未有般簡單,政府作以國際成績作為政績的觀念將被逐步摒棄。當可視化圖文包、一圖讀懂的成績單是政府基本應有的宣傳義務,市民自然有解讀自行解讀數字的需求與能力。且看近半百年來歐美各地政府對於數據抱持開放的態度,並在近年逐步揚棄這種「國際政績工程」,可見一斑。
惟是,在量化紀元的來臨,民眾對於這種數字的解讀雖感到乏味、半信半疑,但也不敢完全漠視,對於一項國際指標的關注,差別在於其中的民意授權程度,是否大到足以讓人信服。簡言之,即政府公佈的政績能否合乎國際指標並非核心重點,而是這成績是否與個人受惠對待,或是能否參與這種國際標準的建設,否則從市民的角度,那只是統治者另一種階級再製的手段,只是場景由本地轉移至國際,進一步把剥削合理。
此一現象也可以理解成民粹主義為何能在近年急速發展,並各地扮演重要角色—既是民主意代表,更是力抗腐敗的破壞神。在市民而言,沒有授權的國際標準只不過菁英階級的另類剥削。民粹主義的典型代表富有如遊戲、小說或漫畫中獨力奮戰的俠客色彩:快意、破格、絶不姑息。這種角色原型除討好外,更能在國內(國際)上獲得了有利的博弈籌碼:重新解讀國際標準的實際意義。
宴會爛醉者的價值
日本著名學者水島治郎,曾對民粹主義作過這樣一段描述:「就像是高雅民主晚宴中的爛醉者,衣衫不整又大吵大叫,不受歡迎,但在場的客人心裡卻對這位吐出大家心裡一直隱藏欺瞞、不會說公開說出秘密的無禮客人,無不暗暗點頭稱道」。民粹主義或許不受人歡迎,但卻能吸引眾人目光。
民粹議題已成為了當下全球各地,無從避免的治理問題:脫歐、難民問題、新右翼主義崛起等。若把其排除在外,自無法在政策上取得民眾心中的合理性。相反,能以此作為機遇,將能重塑國際的遊戲規則。以美國總統特朗普為例:中美外交戰術上的轉移、貿易策略的全盤改變,以至要對左右世界貿易組織的國際標準等,單憑重商主義的理念並沒有「能量」作出如此重大的舉措,必須把「民意」拉入其中,民眾自然能利用龐大的數據資料、國際標準,對這些:你們幸福了、國家迎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進行fact check。國際標準的使用在此種前提下,才具實際的意義:市民與政府進行fair play,遊戲的結果才可能公平、可信。
澳門的土壤:紮根!結果?
置之於澳門的語境,政府的施政是否需要關注「合符國際指標」的前提?這可以從數個角度換位思考。首先,澳門近年的整體發展標榜著與國際接軌,以邁向國際級城市作政策方針。那麽,合符國際水平是基本須求,採用國際標準是一項直接、短期能見效的慣常手段。最少,可以透過「刷數據」的方式,把澳門置於有利的位置:趕在非洲、南美、東南亞,以及北歐等國家地區的前方。畢竟,在人數差異的情況下,統計學上還是佔很大的優勢。
而從歷史的角度,澳門數百年來作為中西文化交流的節點,具備深厚土壤,更有利發展成國際化城市,國際標準的運用理應為民了解。但從整個城市能共識體會到,全球化對生活帶來實際的影響則是:回歸後,賭權開放以降:當跨國的企業將管理技術、模式與理念引進澳門,並對整個社會的產業、福利與社會結構帶來質與量的改變。
在此脈絡底下,市民對「國際標準」的印象依舊糢糊。這弔詭情況,是否因為基於民意的代表程度與政策的受惠程度問題,讀者可自行判斷。而在普遍市民心目中,國際標準遠不如與廣州、香港、台灣,以至於泰國、韓國、日本作橫向比較。這不難看出地理因素在評估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旅遊熱點與量尺刻度成政相關。
或許,世界與國際的觀念過於龐大,還不如親身能感受來得實際,當政府在思考使用「國際標準」來解讀政績前,或需要有「貼地」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