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報章為 第 12476號

2020年06月19日

星期五

Leave

no one behind

2020-06-19

聯合國提出“Leave no one behind”作為2030年可持續發展的口號

2020年5月,全美爆發大規模示威,抗議白人警察針對黑人暴力執法,在紐澤西州坎登郡,當地警方也加入群眾並肩遊行(網上圖片)

不同膚色的兒童,人人應不受歧視的享有人權。(聯合國圖片)

“Leave no one behind”希望世人能夠和平共存,共創未來

段義孚認為,人活在無處不在的恐懼之中

美國非裔弗洛伊德遭警察暴力執法去世之後引全美反警暴示威(網上圖片)

消除種族歧視國際日,旨在記念1960年南非沙佩維爾事件。這幅畫描繪1960年的沙佩維爾種族屠殺事件。圖/Wiki, Godfrey Rubens, CC BY-SA 3.0

《逃避主義》曾經表述,人類因為懼怕而選擇逃避

突擊考試

“人活在無處不在的恐懼之中,空間感好比安全感,側面反映出恐懼程度。”

兩句話皆出自人本主義地理學泰斗段義孚先生,段教授一生著作甚豐,大部份環繞人與地之間的微妙感覺,充滿哲理。上述內容正是取自其名著Landscape of Fear(中譯:《恐懼》),全球封城封關,恐懼程度日增,印證學術巨人的遠見。

全球一體化年代,物理空間欲斷難斷,問題是,人心之間隔閡又是否如此?

自疫情爆發以來,已有不少文章開始討論後續可能引發的種族歧視海嘯,擔心會否觸發更大規模衝突。民眾又能否把國家、種族與個人這綁縛在一起的概念層析分離?

這恐怕是大部份人的夢魘,畢竟,沒有比是一場有史以來最大型的突擊考試,更讓人始料不及。

反歧視是一道必答題

1965年1月4日是什麽日子?恐怕第一道試題已考倒眾生。這是聯合國《消除一切種族歧視國際公約》正式生效的日子,意味締約國必須嚴格遵守相關條文。事實上,早在1963年聯合國已草擬了相關的宣言,並致力推動消除全球的歧視問題。這種努力自組織成立以來到近年可說是從未間斷。

而且,反歧視並不是一道做與不做的選擇題目,而是一道世人必答題。它被定義為基本人權,代表全人類必須享有此權益,若把種族歧視定義與《國際人權公約》作比對,更能看出兩者依循相同的立法精神:

“基於種族、膚色、世系或民族或人種的任何區別、排斥、限制或優惠,其目的或效果為取消或損害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或公共生活任何其他方面人權及基本自由在平等地位上的承認、享受或行使。”

簡單而言,歧視是基於先天因素而造成差別待遇,並有違平等原則。條文更列明一些基本內容,例如:種族優越論、仇恨思想、種族隔離政策、剥奪法定權利等,這種種的行為都可視為種族歧視。

相較於半個世紀,種族歧視獲得了某程度的改善,最少在形式與制度上獲得了確保,大部份國家的民眾都需要遵守。政府亦需透過立法、教育,以至於媒體等多種渠道確立其存在;同時,在公眾場合散播種族歧視言論也會受到讉責,盡少在大多數的例子如是。

跟隨仇恨、極端思維與民粹主義的興起,正如本年教科文組織總幹事Azoulay在消除種族歧視日的致辭表示:“令人遺憾的是,我們在公眾討論中再次看到了種族歧視的醜陋嘴臉。”

種族歧視陰霾在全球瀰漫,今天依舊揮之不去。

反歧視的前世今生

在近代意義下的反歧視,早於二戰以降逐步成為風潮。得力於歐美學者對於殖民主義的反思,並在後結構主義、後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與後殖民理論等一系列思潮的養份孕育下,終於開花結果。

壓迫、剥奪、不公平。當時的歐美政府相信透過一系列的政策,有望徹底解決社會困境。多元文化主義教育、弱勢社群補助、立法明文禁止,目的是要打破族群與族群之間的矛盾,同時也滿足社會所需:黑人與女性平權問題。正如多元文化主義大師Banks所說的:“多元文化教育就是避免種族的衝突與對立的一種教育。”更何況有政治、經濟,以及民生等多方面加持,怎能不成事?

正當學界以為歧視問題獲得徹底解決,一連串的國際事件才宣告幻象破滅:911事件後的反恐情緒、歐洲難民議題、反伊斯蘭教的種族仇恨,更莫說各國長久以來存在對他國形象的扭曲。

原因為何?聚焦於本土,數年前港台媒體曾興起了一波對歧視問題的專題探討,特別針對新移民、外籍人士與留學生,地域雖異,但發現出奇對相近。綜合當時的系列報導大概指出,人們並非對種族歧視沒有正確認知,即便他們都知道自己有錯。然而,他們還是堅持自己的言論與行為,並繼續接受這套價值。究其原因,離不開兩項:利益衝突與我比你有道理。

弱勢是最容易受到歧視的一群,而作為民主國家,保護弱勢是基本的道德義務,資源的再分配是常見的政策手段。普羅大眾對此衡量,卻是一方獲利一方受損的加減換算,利益自然是最切身的問題。對方便立刻成為現象學意義下的 “他者”,簡單而言即是非我族類,這便不難理解女性、黑人、LGBT、無神論,以及其他族群問題,為何在既得利益主流文化底下,常會成為被歧視的一群。

除了利益關係問題,自覺比他人更有理也是形成歧視的主要成因,此類種族優越論並不只是種族問題,更包括堅信自己信守的價值比對方更合理、強大,與之利益衝突的思維陷阱,更能跳脫。試看近年因政見不同,而衍生歧視用語常態化的現象,可見一斑。

當這種他者異己的心態夾雜利益關係,同時被證成為社會的合理需求,歧視便會變得習以為常,甚而成為政治手段。近年聯合國何以極力主張反戰教育、反仇恨政策,並希望各國反下歷史傷痛的根本原因,可說是體現到一個潛藏危機:最有可能利用仇恨他族的方式,把歧視合理化灌輸給下一代,那便是作為國家這種體制。

從恐懼到創造

3月21日是消除種族歧視國際日,旨在記念1960年南非沙佩維爾事件。該次事件觸發點為反對《通行證法》,所謂《通行證法》是要求黑人通行地區前需事先獲得授權,好比貨品無異。遊行結果造成了69人死亡,後世雖然就事件過程有不同的解讀,但共識這是一場黑人抗爭史的重要里程碑。

聯合國提出“Leave no one behind”作為2030年可持續發展的口號,希望世人能夠和平共存,共創未來,種族平等成了首要關鍵,未來10年,形勢多變。

歧視作為人性最醜惡的一面,它是人類最原始的劣根性,排除異己、仇恨、暴力。在歷經百年來的文明演化,數千萬人的汗與血,才換得國際共識,反歧視成為基本的法定人權。

“逃避主義屬於人類,它出自於恐懼,也許它具有貶抑意義,但它卻可轉化成創造力。”段義孚教授在他另一本著作Escapism(中譯:《逃避主義》)曾經表述,人類因為懼怕而選擇逃避,避入山洞、遷徙,以至於逃進森林。然而,正為恐懼推進人類的創造力:建屋、起樓、建部落。

那些口裡只懂說鬼子、聞色突變的拳手,以及對他族不幸鳴炮慶祝的行為,教人不寒而慄。然而,世人同時卻創造出尊重、平等、人權等普世價值。此道是非題,答案不是很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