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報章為 第12795號

2021年07月02日

星期五

廣彩工藝成非遺

傳承之路如何走?

2021-07-02

廣彩守藝人李溢坡於講座向公眾介紹廣彩工藝

廣彩是外銷瓷,糅合了中外特色

廣彩製作(相片來源:澳門博物館)

澳門藝術博物館的外銷瓷館藏繼承自前市政廳賈梅士博物館

在澳門消失多年的手藝近年再於公眾眼前出現

至1959年澳門已有彩瓷廠3間,這時期澳門的廣彩產品都屬傳統花式

廣彩花碗,出自前澳督府,碗中繪有澳葡政府的紋章,…澳門博物館)

廣彩人物花卉大碗 (法國銅鎏金裝飾)(相片來源:澳門藝術博物館)

廣彩製作工藝於2020年被列入澳門非物質文化清單

文:晨曦

廣彩製作工藝於2020年被列入澳門非物質文化清單。這門在澳門消失多年的手藝近年再於公眾眼前出現。早前澳門廣彩守藝人李溢坡與澳門紐曼樞機藝文館合作,舉辦講座介紹廣彩,並讓參加者體驗製作。現時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四類計劃的資助申請已由過去的文化局改由澳門基金會處理。澳門要如何有效完整地傳承非遺,而非只有偶然的體驗課程,尚待政府與公眾就具體政策共同討論。

廣彩清朝發自廣州 民國時蔓枝港澳

「廣彩」全稱「廣州織金彩瓷」或「廣州彩瓷」,是中國主要的外銷瓷之一,以構圖緊密、色彩濃豔、金碧輝煌為特色。這種工藝始於清朝康熙晚期。當時清政府在廣州實行「一口通商」,全國大量商人、商品於是滙聚廣州,對瓷器的需求更是有增無減。為滿足市場需求,商人於是由景德鎮訂製素胎白瓷,運到廣州添上彩繪及烘燒後再出售。同時,工匠也會按外商要求製作特定的彩瓷器形和花紋。別樹一格的廣彩製作於是漸漸發展起來。及後不少廣州的廣彩工場遷到港澳,並發展出各自的特色。

有研究指,早於民國中期,廣彩瓷就相繼開始在香港和澳門生產,而澳門初期的廣彩生產可追溯至1926年。到1940年代後期,澳門已有瓷商經營廣彩,並附設有加彩業務,而澳門戰後最早的兩間瓷廠「永亨」、「永興」都與香港有關。例如永亨瓷廠就是1950年由香港四大瓷廠之一「晉隆生」的少東李子培創辦,由其夫人馬碧連主理,瓷廠位於白馬行。而永興彩瓷廠則由之前曾在澳門設廠後轉入香港做廣彩的司徒懷德設立,瓷廠位於議事亭前地。及至1959年澳門已有彩瓷廠3間,從業人員140人。這時期澳門的廣彩產品都屬傳統花式,主要銷往葡萄牙及其屬地和香港。

本地瓷廠北上 行業在本澳褪色

李溢坡生於1950年代。據他在講座上分享,家裡是由父親開始從事廣彩製作。當時父親與永亨瓷廠結緣於是入行,並於1970年代在黑沙灣開設了「光藝彩瓷」瓷廠。那時黑沙灣區是瓷廠的集中地,而澳門彩瓷的主要市場是葡國。李溢坡表示,自己當年因為反叛,不喜留在家中,於是常在瓷廠流連甚至過夜,也於是開始了學習廣彩製作。他憶述,燒爐方面曾有師傅指導他,還教會了他抽煙。「師傅第一句便問我會不會抽煙。我那時才十七、八歲,不會。師傅說,學燒爐不會抽煙,即不會燒爐。自此我就一直食煙,直到現在。」他笑言,因為那個年代沒儀器測量溫度,於是常要靠觀察顏色去辨識溫度,而煙頭的顏色可成為參考,以分別溫度,「所以要食煙。」他笑道,「(當了)五十多年的煙民了,戒不了,我怕戒了就不會燒爐。」

但並非所有師傅都會傾囊相授。即使他是「太子爺」,有些師傅也不會指導他,甚至因不想他悄悄「偷師」而特地把他支開。但憑藉對廣彩的興趣,李溢坡常會在晚上廠內無人時自己偷偷鑽研技巧,「晚上整個場都是我自己,我喜歡怎做就怎做。」

後來李溢坡接手瓷廠,但也非一帆風順。他表示,自己有一段時間曾經轉行到銀行工作。1980年代,內地改革開放,澳門的工廠開始陸續北上,之後李溢坡也決定把工廠搬上內地。「當時家裡在黑沙灣的工廠約有四、五十人工作。內地人工便宜、地方大,加上優惠政策,在內地,工人可以有四、五百人。訂單全都是出口,根本也沒想過內銷。」他形容,「光藝彩瓷」是澳門最後開設的瓷廠之一,也是最後由澳門搬上內地的瓷廠之一。也因為工廠都搬回內地,於是這手藝消失於澳門幾十年。

「這行業在澳門,已被遺忘了二十多年。很多以前一起在澳門工作的朋友都已轉行,黑沙灣的工廠也全都變了。」

廣彩工藝講究 別具文化價值

話說廣彩技藝包括的內容眾多,例如彩繪顏料製作、彩繪工具運用、手工裝飾技藝、封金鬥彩和燒制技藝等等。而彩繪工序方面則可分為「上手」和「下手」。「上手」包括描線(用瓷黑在胎器上畫圖樣)、彩繪圖案以及積填(填上乳金和大綠),「下手」專門負責填色(按圖樣填色)等。「上手」師傅擅長的領域不一,有的精於花卉,有的擅長人物,或是山水鳥獸。每個圖案的要求和技法也不一樣。例如「撻花頭」(玫瑰花)就是清道光時期形成的廣彩特有專用紋飾,採用西紅顏料彩繪而成(西紅是以黃金提煉的),採用國畫沒骨技法,花瓣要求一筆而就,每塊花瓣的形狀大小、長短要有變化,色彩深淺過渡要均勻,還要預計燒成後的顏色變化等情況,故每位師傅畫的花頭都會各有特色。

而古裝人物方面,彩繪技法又分「折色人物」和「長行人物」。「折色人物」要經過開相頭(繪畫人物臉部)、描線、填色等工序,而「長行人物」則要經過開相頭、繪亮黑(用「亮黑」顏料畫眉毛、眼睛等)、繪各色衣裙和醒面。看似簡單,但單是「醒面」就代表需要在西紅顏料乾了之後,再用細毛筆在色塊的表面加上近似色的深色線條,以表現人物的動作和衣折,畫好醒面線之後再把醒面線染成陰陽色。而「開相頭」不但要下筆前就等構圖佈局了如指掌,也要一次性地畫出多個人物的輪廓,表現各人不同的神態動作,故對技藝有相當要求。

廣東省政府介紹廣彩時就指:「廣州彩瓷燒制技藝匯廣州彩、景德瓷於一體,融北方傳統瓷藝彩繪與嶺南畫派技法、中國彩瓷工藝與西洋瓷藝及繪畫技術於一身,以南北交輝、東西合璧的藝術風格而獨樹一幟……其獨特的顏料製作、豐富的彩繪題材和獨特的藝術風格等,展示出廣彩瓷燒制技藝在文化、歷史、經濟、實用和科學技術等方面的重要價值。」

傳承不易 需要政策

李溢坡在講座上分享,廣彩也曾在澳門外貿方面佔一席位,只是這行的工人不多,當時的工人也不會固定受聘於一間工廠,「等於一班『炒散』的人。哪裡趕貨就去哪裡做。」以前一張訂單也足夠工廠生產一年。「瓷碟全都是幾百打、上千打去做。花瓶是上千上萬去做,一張單已夠成年去生產。」但隨着內地瓷廠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加上工藝品的種類繁多,廣彩瓷現時的訂單數目已不能跟以前同日而語。而因為生產上高度分工,造成能掌握所有廣彩製作工序的人並不多。

事實上,廣東省政府也表示,「近年來,隨著現代生活方式的轉型和市場化的衝擊,廣彩瓷的生產萎縮,年輕一代對傳統廣彩的認知淡薄,廣彩瓷燒制技藝的傳承發展受到一定的制約,急需加以保護」。李溢坡在過去一些訪問中就曾表示,澳門欠缺消費市場,加上學藝辛苦,很少人願意花費大量時間學習,令這門手藝難以延續。他當時又指,在國內,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有授徒津貼,每年會有一筆經費,那些徒弟雖然不是全職做廣彩,但看見師傅的成就,會覺得這條路可以走下去。而反觀澳門,由於自己在這裡沒有工作室,窯爐也放不下,要傳承技藝並不容易。李溢坡在講座上分享,自己家族中已沒人再從事廣彩製作這行業。

培養一個廣彩師傅需時。2020年9月,政府宣佈,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四類計劃的資助申請將由澳門基金會處理。但作為處理文化政策的文化局,旨在推廣澳門的各項活動的澳門基金會,對於保育與傳承非遺又有何計劃與政策?這尚需公眾與政府一起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