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報章為 第13205號

2022年11月04日

星期五

得勝花園事記

2022-11-04

得勝花園正中央的紀念碑,是紀念1622年6月在澳門發生的葡荷戰役葡方在戰爭取得勝利

得勝花園固然有其故事,但她的故事不只有紀念碑、古樹,她更是在代表一個時代。

紀念碑上刻有葡文,簡述葡荷戰役的勝利

花園內異葉南洋杉的「樹王」剛在十月初因染菌不能根治已被砍除

異葉南洋杉古樹早前健康狀態為「瀕危」在今年九月時仍豎立花園內

百年前的得勝花園明信片,戰勝紀念碑傍有噴水池,此噴水池後移往二龍喉公園

今年是葡荷澳門之役400週年。與這場戰爭記憶最相關的地方,得勝花園必定是其中之一。這座建於19世紀下半葉的花園,是澳門其中一個古老的花園。雖然其歷史是一百多年,但紀念的卻是四百年前的戰爭。然而,不論是17世紀的戰役,還是興建的時代,其古樹與紀念碑所代表的都是決定澳門命運的時刻。

勝利與紀念碑

得勝花園紀念的是1622年6月在澳門發生的葡荷戰役。當時,澳門是國際貿易行線的中心,遠在歐洲的荷蘭也希望像葡萄牙一樣奪得亞洲市場,於是曾多次派船隊到中國,但都未能成功。同時,荷蘭人相信澳門的葡人曾將自己派往中國的船隊殺害,原因是葡人害怕荷蘭打開中國市場後會令葡方的利益受損。1622年,葡萄牙、西班牙和荷蘭簽署為期12年的停戰協議結束,而荷蘭在今日印尼一帶亦已有一定勢力,於是決定揮軍澳門。1622年6月22日,荷蘭今日的劏狗環海灘登岸,但最終還是以失敗收場。而從澳葡的角度,這場戰役是值得引以自豪、以少勝多的「澳門保衛戰」。時值是天主教的「聖約翰節」,於是澳葡政府將聖約翰奉為澳門主保,並將6月24日這天定為澳門的「城市日」。在回歸前,這天是公眾假期。

得勝花園正中央的紀念碑,正是紀念這場戰爭的勝利。碑上刻上的葡文大意為:永存於後世的記憶中/澳門的葡萄牙人藉着主保聖人、有福的洗者聖約翰的代禱取得勝利/擊退了乘着十三艘軍艦到來的八百名武裝荷人/他們由雷爾生艦隊司令率領, 於劏狗環海灘登岸,目的是奪取澳門這座天主聖名之城。而碑上的另一段文字表示,議事會立碑的這個地方,曾有一個十字架以紀念葡軍的光榮事跡。

有趣的是,紀念碑上的文字顯示,紀念碑的立碑年份並非1622年,甚至不是17世紀,而是二百多年後的1864年。公園的開幕年份則是1870年。

究竟這些年份是甚麼回事?翻查學者施白蒂的《澳門編年史》,1864年,勝利紀念碑在里斯本建成,設計、施工是由雕塑家曼努埈爾.波塔洛.皮涅伊羅(Manuel Maria Bordalo Pinheiro)領導進行。1870年6月23日,亦即每年「城市日」(也是聖約翰節)的前一天,早上6時,澳督蘇沙(António Sérgio de Sousa)在紀念1622年擊退荷蘭人的地方,「在殘存的十字架下(依稀考辨),主持了勝利紀念碑的奠基儀式,該處亦由此稱為得勝廣場,當年荷蘭人是在此處退卻的,後人稱其為『後悔者之地』(又譯「懊悔者之園(Campo dos Arrependidos)」)。」

是「奠基」或許是由於當時廣場內尚未有紀念碑。因為該編年史提到,1870年9月17日,政府批准了慶祝落成勝利紀念碑的方案。同年,由「薩伊達」(Saída)號輪「將準備安置在澳門得勝花園內的勝利紀念碑自里斯本運抵澳門。同船抵達的還有一些士兵。」

已故歷史學者文德泉神父的《石頭之聲》(A Voz das Pedras de Macau)就記述,議事會(議事公局)主席Félix Hilário d' Azevedo於1869年2月與澳督蘇沙(António Sérgio de Sousa)溝通,指8年前的議事會計劃為聖約翰立紀念碑,並預留了400澳門幣(patacas)的款項。但由於擔心此舉會令外國人感到冒犯並投訴,導致重大後果,超出議事會的權限範圍,故建議將款項用於「得勝紀念碑」上。而同樣是施白蒂的《澳門編年史》就提到,1871年3月26日,「蘇沙總督在得勝廣場——今已改為花園——主持勝利紀念碑落成儀式」。

全澳唯一的異葉南洋杉古樹

根據市政署「澳門自然網」的介紹,得勝花園是將「得勝前地(Praca da Vitia)」重整後建成,位於昔日「華士古打監麻」新路北面,其中間路段繞過這廣場。四株異葉南洋杉「整齊地分立於紀念碑四側。在附近街道的遠處,憑這些高大的杉樹找到這個公園」。

澳門自然網指,那裡其中一株是澳門的異葉南洋杉的「樹王」。事實上,這株異葉南洋杉更是澳門現時唯一一株異葉南洋杉古樹,但該樹近年的健康日漸惡化。據《論盡》媒體2015年的報道,該樹早年曾因染菌而被砍去一半,引起社會廣泛關注。而市政署於今年6月的新聞稿表示,該樹於2021年生長勢明顯持續轉弱,有白蟻危害、枯枝等情況,養護人員同年進行一系列養護措施,分別更換支撐架,施白蟻藥、促根劑,並再修剪已枯萎的枝條等,惟生長勢未見好轉,又指現時其健康狀態為「瀕危」。筆者在寫作此稿時仍豎立在花園內,惜剛在十月初時因未能根治其染菌病,樹身已漸朽壞,為大眾安全,當局已將其砍除。

此株剛被砍掉的異葉南洋杉古樹,已活了111歲。按年份推測,有可能是花園建成後才栽種。據民署2013年出版的《樹載濠情》介紹,異葉南洋杉產於澳大利亞的諾福克島,故又名為「諾福克南洋杉」。該樹種樹形優美,枝葉茂盛,是世界著名的庭園樹之一,可列植、孤植或群植作風景樹,形成具有南國特色的園林景觀,適於庭院、公園、公墓、室內裝飾等場所,在廣東、海南、廣西、福建等省區都有引種栽培。學者吳志良、湯開建、金國平主編的《澳門編年史》曾提到,白鴿巢花園曾經的主人、澳門土生葡人富商馬葵士(Lourenço Caetano Cortela Marques)於1871年出任議事公局主席(1865年任副主席)時,「命令建立紀念抵抗荷蘭進攻獲勝的得勝花園」。由「得勝廣場」到「得勝花園」、外來樹種的引入、馬葵士在興建得勝花園中的角色……如此等等方面,或許尚有很多值得考證研究的地方。

花園的「同儕」與時代

值得一提的還有得勝花園出現的時代背景。那年建成的除了這個花園,還有紀念亞馬留的關閘拱門。這些都是澳督蘇沙任內建成揭幕。這位在葡國出生、曾任安哥拉總督的海軍,於1868年至1872年間到澳門上任。那時中葡之間正在角力,蘇沙除了要處理的除了澳門「賣豬仔」的問題,還有促進中葡談判。

話說自香港開埠之後,澳葡政府亦希望能得到澳門,並透過拆毀關部行台(海關)等方式宣示殖民統治。1862年,時任澳督基馬拉斯代表葡國與滿清政府就《大清國大西洋國議定通商章程》成了協定,兩國約定在兩年後即1864年互換批准書,之後《章程》才能生效。據吳志良等學者的《澳門編年史》所述,《章程》共54款,其中52款是基馬拉斯及其秘書翻譯等參照中英、中法、中美《天津條約》擬就,「也就是說葡萄牙通過此約也得了同英、法、美一樣在中國的特權」。

學者黃啟臣指出,就在換約前,清政府認為《章程》有喪失澳門主權之嫌,於是要求「照從前舊規,稽查收税」因為「澳門本係中國地方」,並要先修改、再換約。葡方則希望先換約、再修改,結果雙方換約不成,《章程》未有生效。

蘇沙的任務之一便是重啟會談,訂立雙邊條約,而且是有利葡方的條約。在一些澳葡人士看來,蘇沙並不很稱職,特別是在同意中方設立抽收洋藥厘金總廠的問題方面。但另邊廂,蘇沙意識到與海關問題直接相關的是懸而未決的澳門水域劃界問題,而這需要迅速解決,於是向葡國上交了一張地圖,並將中國海關崗亭的設置過程考慮在內,提出了第一個水域劃界的建議。

蘇沙任內飽受批評,但同時亦有人拍掌,指他在1887年《中葡和好通商條約》的簽訂前大大地引導了議題的發展。這位澳葡總督任內亦豎立了得勝紀念碑、關閘拱門等澳葡的標誌,亦以「澳門尚欠一間戲院」為由與華商王祿達成「填海」的合作,促成了日後的清平戲院與福隆新街的建成。就任的短短四年間進的,塑造了今天的澳門。

得勝花園固然有其故事,但她的故事不只有紀念碑、古樹,她更是在代表一個時代,並與其他文物一起,成為澳門的年輪。一個花園除了是休憩的地方,更是生活中伸手可及的歷史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