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報章為 第 13524號

2023年11月17日

星期五

屬於兒童的日子

2023-11-17

《兒童權利公約》的四大基本原則維護兒童的權利:禁止歧視原則、兒童最佳利益唯一優先考量、兒童之生存及發展權、兒童表示意見且該意見應獲得考量的權利

大家熟知的《兒童權利公約》,要來到1989年。

澳門在法律、制度、福利、醫療等各方面對兒童與其權利保障都十分完備

時代轉變,可以肯定成人對兒童養育的理念是進步的

11月20為世界兒童日,聯合國旨在鼓勵全球各地關注兒童成長,為兒童福祉共同努力,作為其中一份廣被認受的公約,《兒童權利公約》早於1998年在澳門適用。時至今天,澳門對於兒童及其權利的關注可謂周全,《公約》中提及的生存權、教育權與成長權等在澳門都能找到相應的政策。儘管偶有家暴事件,但社會團體或政府的介入稱得上即時。

回顧歷史、省思現在,如今的成果實非朝夕之事,這是歷代前人的累積成果,得來非易,值得時人認真對待,珍而重之。

在醫療技術尚未發達的古代,缺乏對傳染病與感染的知識,兒童死亡率高,所謂二月能識人知物、百日能翻身者是幸運兒,不少兒童可能在出生不久便夭折,古代的百日設宴正是反映當時幼兒能活下來實屬不易,慶祝的傳統到了今天只剩儀式則是後話。

不妨想像一項問題,在沒有消毒的常識與技術下要怎樣進行初生斷臍呢?熊秉真教授在早期著作(註1)曾探討這樣的問題。經她梳理文獻後發現,古代中國對新生幼兒照顧,如臍風、口噤、鵝口、重口等問題早在隋唐時已被提及,而對幼兒初誕首日有拭口、淨身、斷臍、下胎糞等步詳細建議,宋代對幼兒照料漸見完備,及至明則是飛躍成長,從醫書、蒙童讀物中能看見古人對幼兒的重視。斷臍演進可謂一例,早期記載是用利器割斷或用牙齒咬斷,但傷口易受到細菌感染,到十二世紀便已有專著討論解決臍風問題,開始利用洛臍餅子(高溫消毒)作處理,及至十六世紀則採用隔衣咬斷,燒灼斷臍等方法。一直到清乾隆處理方式已十分完善,在《醫宗全鑑》記述了細緻的情況:先將斷臍用的剪刀過火,再以燒過的剪刀斷臍帶,再以火灼封住割斷後的傷口,用傳統的洛臍餅子灸於臍上,以加強免疫力。

在今天,由父親或醫生進行充滿儀式感的斷臍一剪;遙想古代那是可出要命的驚魂一刻。

除了幼兒初生,古代就母乳餵與哺(註:古代的哺食實是替用食品,如稀粥,非指哺乳)對幼兒的影響已有著墨,諸如乳兒的姿勢、規律、份量、温度等;而對應當下的發育遲緩者,古代已有五遲說(髮、齒、語、行、立)。這些在今天看來平平無常之事在古人的生存環境是難以想像,在資源缺乏情況下,還特別關心這些特例。

有了生養接下來便是教育,在古代家訓、幼教、醫書、文學等能看出,成人對於兒童成長的看法未盡相同,有主張靜,也有主張應按兒童的心性發展。但養育子女方式,卻未必是父母說了就算。例如《紅樓夢》中的賈府,實反映了不少大家庭處理幼童的育兒問題,除了父母外,家族、宗族到社會文化都會介入其中,家長未必完全能按自己所想來養育子女,因為這需要顧及宗族利益。已故學者薩孟武曾為此寫了一本《紅樓夢與中國舊家庭》,書是趣味多學術味少,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參考。

對中國教育史略懂一二的朋友相信也知道科舉創於隋唐,盛於宋,及至明清則成為了升官(發財)主要渠道,大家耳熟能詳的范進、孔乙己反映了當時的殘酷現實,士人除了中舉好像沒什麽能追求的。卻少人提及,在他們成為文人筆下的主角前,成長過程究竟如何?

真實看來也不太好受,幼蒙(如識字、作對),口誦(韻語、經書、格言),與自課(家族向幼童授課)早已成為明清的社會主流氛圍。為了光宗耀祖,更好地保障宗族的社經地位,幼童如能早日學有所成,用現代術語「羸在起跑線」自是家族所願,這種理念不單是民間,作為當時的「超然」存在也是如此。近期故宮博物院展出「阿哥養成記」便介紹了清朝是如何培養皇族子弟,他們自六歲起每天清晨三點入書房學習,學習一直持續至下午五點。天文地理、四書五經、騎馬射箭,「課表」是填好填滿,這種生活一直維持到成婚前才會停止。看來這種急於子女成材心態,不論貧或富、古或今也沒有太大差別。

把時間點拉到1919年,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兒童死亡、流離失所、失學可謂比比皆是,目睹這一切的英國人權學者Eglantyne Jebb(1876-1928),於1919年創立了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 fund),並於1923年撰寫《兒童權利宣言》(Geneva Declaration of the Rights of the Child),起初只有五點內容,如保障兒童能夠身心成長、免於飢餓與疾病,必須被照顧、社會需把兒童生命置於首位等,但這簡短的內容則成為了1959年《兒童權利宣言》的藍本,並擴展成身份權利、成長權、教育權與遊戲權等更具體的權利觀,而為大家熟知的《兒童權利公約》,則要來到1989年。

今天,澳門在法律(家暴法)、制度(義務教育)、福利(生育津貼)、醫療(婦兒保健)等各方面對兒童與其權利保障都十分完備,提供了舒適的生長環境。更不可能有家長強迫兒童凌晨起床,背書朗讀,並一直維持到高中畢業前才能停止。假設有,相信不出半個小時便會被轉載到各大網絡平台,家長也脫不了虐兒之名,受到相應的懲處。時代轉變,可以肯定成人對兒童養育的理念是進步的,並朝向兒童為本位進行思考,言行舉止都關顧兒童身心發展。惟是,當不少兒童每天的生活作息是過著朝八晚九後回家,再來一個小時晚自習,周末興趣加奧數,換算一下時數,看來又和清朝「阿哥」相差不遠。

“在古代,幼兒之學得以在社會取得一席之地,家長對神童的期盼與望子成龍的心態不可忽視且古今未變,童書得以盛行於世或是最佳佐證。時人也對過度急進心態時有質疑,並以「蒙幼莫匆匆」看法作批判,兩套價值在社會無形拉扯。”(整理自p.338-339)

上述引用了熊秉真教授新著(註2)的結論,如今看來還是適用。雖然,科舉制度在當下已不存在,而在少子化年代,進入大學門檻也大幅降低,但看來無礙部份家長為子女的生活表排好排滿的思與行。也許,今天的家長也是身不由己,試問對子女最負責任行為,有什麽比得上幫助他/她們打好學術基礎,為將來取得更好的社經地位作準備?報讀一所一流大學與容易找到好工看來是呈正比,這也是一筆看來穩賺的投資,莫論是想幫自己還是子女。如此看來,古代思想看似消失,只卻又似是換了另一種形式再度出現:保障宗族福祉的延續轉化為希望下一代的福澤能延綿。

每年的世界兒童日寄望各國達成的主題,2022年為Inclusion for every child,這不是單純的包容,更是希望各地教育能教導孩子達到一種不分你我的狀態。

針對兒童權利,口號更是言簡意賅:

“When it comes to children's rights there can be only one team. ”

在兒童權利面前,成人們都應撫心自問,我們為兒童做的每項決定,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她們?這正世界兒童日創立的目的。

註1:熊秉真(1995)。《幼幼-傳統中國的襁褓之道》

註2:熊秉真(2018)。《幼醫與幼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