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習以為常的「沒問題」端上枱面

──專訪《奧利安娜》創作團隊

文/陳芷芊

2018-11-05

左起:演員葉嘉文、導演李國威及演員胡美寶

《奧利安娜》宣傳照

John亦開始投入對Carol的啟導之中。

雙方對話不但沒有令事情好轉,反而令教授陷入不可挽回的深淵。

自去年,由美國荷里活引爆的「#Me Too」反性侵性騷運動,如火如荼在全球各地展開。近來,這個運動亦蔓延到澳門,相關議題又再度熱議。無獨有偶,「卓劇場藝術會」與「一戲一格劇團」現正演出大衛.馬密經典劇本《奧利安娜》,當中提及性騷擾事件,探討兩性關係、師生權力以至高等教育制度的時下議題。導演李國威說道,我們都把習以為常的問題視作沒問題,期望透過演出讓公眾思考。

演出由11月2日至11日假南灣舊法院大樓黑盒劇場公演。《奧利安娜》由美國當代著名劇作家大衛.馬密(David Mamet)所寫,它被公認為其寫作生涯至今最具爭論性的作品,自1992年問世以來迅即為歐美劇壇所注目,爭論不休。是次演出由五度榮獲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導演的李國威擔任導演,亦聯同卓劇場兩位聯合藝術總監葉嘉文和胡美寶擔任演員。

劇中的主角為一名大學教授與一位女學生,場景為大學教授私人辦公室,故事始於一次無傷大雅的師生面談,最後演變成一個無路可退的困獸死局。女學生向教授要求他解釋其評分標準,因教授以漫不經心的態度回應,最後換來女學生提出性騷擾的指控。雙方就此指控再次見面,好讓消除彼此之間的「誤會」。惟,二人對話支吾以對、又時而被電話聲打斷等,最終雙方對話不但沒有令事情好轉,反而令教授陷入不可挽回的深淵。

談創作源起

問及為何選擇此劇本作為演出劇目?李國威表示,當時選擇這部劇本,澳門並沒有有關師生的性侵事件發生,或是說,可能有,但沒有說出來的個案。當排戲時聽到這些新聞,有感到彷彿在時間上有吻合的地方。

他續指,因為澳門這個東方社會,女性遇到性騷擾事件,很多時候選擇不出聲,這潛在很多問題。尤其是澳門這彈丸之地,常說:「識人好過識字」,澳門的睦里關係如斯緊密,為了營造「和諧」,很多時在遇到不對的事亦會選擇沉默。

李以早前有78歲老師涉嫌性侵學生一事為例,老師學生的地位懸殊,便很多時不會出聲。而且受害人說了出來,對女性來說會感到恥辱。或是有些聲音會替那名年長老師不值,認為這麼老還要坐牢很可憐。他認為,可以有很多的說話法同情這位老師,但愈是同情下去,很多事情就變歪了。

女性受不平等待遇,有時我們也看得太習以為常,太過覺得「沒問題」。他談及,從另一角度想,澳門的娛樂事業蓬勃,大賽車也辦得有聲有色,但為什麼需要女性穿短裙接待顧客,或是當性感的賽車女郎示人?很多時女性被物化了,塑造車等同女性那樣,並且認為這就是美,這才是正常。就此現象,他感到很疑惑。

觀眾一起當陪審員

話說回頭,劇中教授只是輕輕觸碰女學生的膊頭,男方認為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笑話,站在女方角度,已視為被侵犯,這是男女之間角度不同。他提出,一個人是否構成侵犯罪行?在思想上難以證實,但單憑行為,便可判斷是否過了底線。

當觀眾看完這個演出,或許會思考性騷擾這議題,重新思考身邊一些約定俗成的事,李認為他已完成他的責任。談及是次台位的安排,有其特別考量。觀眾坐在舞台兩側,為的是營造陪審團的氛圍,加上,演出在舊法院舉行,更有加強氣氛之效。觀眾在觀看時因位置關係,某些角度是看不到的,只是看到局部,如只看到演員的背面,讓觀眾經歷那種意想不到的經驗,去判斷誰對誰非。

反思現行的教育制度

他亦稱,除了探討性騷擾這議題,還會涉及有關男女之間,以及大學教授及學生之間的權力衝突,這些都是本澳鮮見的題材,期望透過此劇讓大家討論。

在國際社會上一直奉行精英主義,大家都對成為精英趨之若鶩。人們奮力走入這個「尖端」,去享受某些特權,而其他人則視為低下階層、普羅大眾,成為被忽略的一群。李提到,奉行精英主義模式,只會令貧者愈貧、富者愈富,雙方的財富、地位差距愈之懸殊。他強調:「不會站在一個道德高地說誰對誰錯,只是想我們一些認為習以為常的事拿出來,一同去審視這些固有社會規範,是否可以改變?」

演員葉嘉文指,在排練過程中,飾演教授是一個有難度的。他解釋道,飾演教授一角是有對生活有一種執著,老是在想有甚麼是屬於他的,或是他有甚麼可以得到,有甚麼是不可以給人拿走?在大學中,要得到甚麼地位,便得到某種保障,故須努力要守住一些利益。在社會上,教授這角色在其資源分配制度上,實在不得不令人有這樣想法,倘若稍微不爭取,其所得的利益便會喪失。

他續指,當然,不可簡單地用資本主資而定調,但當討論這問題時,時而聽說一些反對聲音指:「難道要奉行福利社會?」他認為也不是極端地把模式二元對立,去支持共產社會模式,把資源平均分配。反而期望透過此戲,讓人思考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之間界線是甚麼?

演員胡美寶指,在我們的文化中,社會都習慣不去問問題。作為飾演一名學生,應該問問題還是不問?我們的教育制度並不鼓勵發問,縱使她在香港,以至到國外接受教育,在一個相對開放的環境,但仍然有很多制度要遵守,如跟隨規定的書單學習,或是通過一大堆學能測驗,為著測驗考試背書,那是否代表你真的明白箇中道理,就能應用在生活之中?

對應這部戲,學生面對具權威性的教授,一直不恥下問問及教育是甚麼一回事?而劇中有很多涉及權力衝突值得去探討。她認為大學生是一個觀念還未成形的時期,未建立一套屬於自己的價值觀,故她努力追求真相,去看一下自己所追求的世界是怎樣的?她認為學生的角色變化較大,亦令她思考社會上,哪些人很害怕變化,哪些則渴望求變?

李補充指,是次演出,說的是高等教育,而不是中小學教育,非單面向的教授方式。他說:「大學要點樣讀法?是否單向性知識傳授?或如劇中教授問,劇中教授曾說道:『我的角色就是來挑釁你(學生)。』,高等教育是否學一門專科為求謀生?或是學習批判性思考?」,而這個批判性思考又是既得利益者所忌諱的事。這都是此劇其中探討的議題之一。

論演員的自由

談談是次合作,過去他們曾多次合作,今次的組合卻時第一次。葉表示導演給予的自由度很大,讓他很放心可以多作嘗試。胡表示,有新鮮感,且有面紅耳熱之感。她解釋指,以往因為演出的製作期較短,導演有太多指導,令演員只需要「服務」演出便可。但今次在排練期間,讓她明白演員的創作是甚麼,在理解劇本背景之下仍然有很多創作空間,導演及演員某程度是一同去創作,是一個很大的學習,讓自己自由經歷這個角色。

李談及創立「一戲一格劇團」目的是有見近年很多青年想把戲劇變成職業,看到本澳的劇場,認為本澳的主流戲劇都設定了一些既定模式,但他認為劇場也可有自由度及深度,劇場工作不是為了表演一個故事,很多時演出是希望探討更得深入的議題,讓人再三思考。